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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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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哥

宇文暉對來人的到來並不驚奇,他坐在案邊,眼皮不待擡一下道:“您終於想起我了,方才在殿上那般水深火熱,我瞧著您飲酒飲得正得味呢——皇叔。”

宇文漱無奈地攤手,“老子管兒子,天經地義的事,我一個作叔叔的,怎麽好插嘴多說什麽。你阿耶會怪我沒有眼力見,越俎代庖的。”

“呵,越俎代庖的事,你幹得就少了嗎不是你引得我去賭,何有我今日這困境。”

“非也,非也,作詩、下棋、品茗、垂釣,人各有異,閑暇興趣也自不同,殿下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賒賬四不貪墨,不過休憩之時推推牌九,打打雙陸,怎的像是犯了彌天大罪?”

宇文漱慣會給宇文暉順毛,讓他謅了兩句,宇文暉的心緒平和了不少。

宇文暉不再粗聲粗氣,“眼下怎麽辦?”

“殿下既答應了,照作就是了,不過是舞劍,對殿下還不是手到擒來?現下不露胳膊不露腿的,陛下即便火眼金睛,斷也瞧不出破綻……”

一踏秋風吹過,芙蓉枝頭葉落,撲簌簌地落在長樂和綴玉的肩頭發間。

綴玉在側小聲詢問,“殿下,現下怎麽辦?”顯然她也是瞧見了宇文漱,震驚之餘,頗有些亂陣腳。

長樂亦是震驚,她緩緩放下捂嘴的雙手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宇文暉是李德豫賭坊殷勤款待的貴客,而宇文漱,是引宇文暉沈迷賭坊之人!

由此而推,宇文漱,會不會是這神秘賭坊,神秘密道的幕後之人!!

離她不足五米遠的,是她的二哥,她那從小殘疾、與世無爭、過著閑雲野鶴生活的二哥,此時此刻,如此陌生。

是非之地,不宜久留,她拉了拉綴玉,綴玉會意,二人屏住呼吸,貓腰悄悄退了出去。

她要去找殷恪,要把今夜所見全部告訴殷恪。他那麽聰明,一定知道下一步怎麽走最合宜。

事態緊急,長樂不由加快了腳步,步履匆匆間,撞到了一個人。

是見長樂久久不回,出來相尋的平婕妤。

平婕妤笑得溫婉,“殿下哪裏去了,叫嬪妾好找,膳房新上了升平炙,太後娘娘念叨著殿下愛吃,遣嬪妾來尋殿下,快快隨嬪妾回去,冷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“婕妤娘娘,”長樂拉住了平婕妤的手,改變了去尋殷恪主意。

“殿下是怎麽了?有什麽話要同嬪妾說嗎?”平婕妤睜著美目,頗為詫異。

“別讓丫頭婆子們去後殿了,我瞧著大殿下心情不佳,想是不願讓人瞧見,二哥且在旁勸他。”

“多謝公主殿下提醒,我不會去觸那黴頭的。”言罷,親親熱熱地挽著長樂的手,吩咐下人提穩宮燈,一行人逶迤往清思殿主殿方向去。

路上,平婕妤心覺“觸黴頭”過於袒露真心,暗悔失言,有意在言語上粉飾。

“殿下知曉的,皇長子是陛下和中宮娘娘的心尖肉,那真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,捧在掌心怕跌了,雖說陛下待皇長子固然面兒上嚴厲些,說到底,是望子成龍。那是帝後的寶貝疙瘩,帝後教訓得,我們這樣出身卑微,為人媵妾的,哪裏敢充大多言半個字,還是避遠些好,可並非是對皇長子有什麽不敬呀。”

長樂從善如流,沖平婕妤笑得真誠。“婕妤娘娘的不易,長樂豈會不知,陛下自然更是理解的。”

話遞到了平婕妤的心坎裏。她是宮人出身,沒有顯赫的門楣與家境,全靠著容貌和心計攀到了如今的位置。

好風好月,平婕妤輕嘆了口氣,難得吐露一絲心聲:“也只有像殿下這樣在深宮長大的孩子,才能真切體會嬪妾的艱難。”

然而氣運之事,往往玄而又玄。“艱難的嬪妾”還沒來得及傷春悲秋,抱著拂塵趨步而來的總管太監明益就帶來喜訊。

他蝦著腰,恭聲道:“婕妤娘娘,陛下在東廂閣更衣,請您過去服侍呢。”

平婕妤知道,這是宇文汲瞧著兒子的生辰,有意在今天多擡舉擡舉她。但長樂公主在側,平婕妤仍禁不住頰上飛紅。

長樂倒是見慣了模樣,她甚至打趣道:“皇帝哥哥真真是半刻離不開嫂子。”

一聲“嫂子”讓平婕妤由衷感到熨帖。她淺笑著拜別了長樂,囑咐宮人務必送到,轉身虛搭著侍女的皓腕,蓮步葳蕤,浩浩湯湯帶著宮人往東廂閣去。

東廂閣臨水,拂開妃色的重重帳幔,宇文汲靠著一方軟榻閉目養神。

平婕妤緩緩走近,伸出保養得宜,被鳳仙花染得紅彤彤的丹蔻,輕輕為宇文汲揉捏肩膀。

“到底是你細心,想著朕連日辛苦。朕的那位皇後,就心心念念她那寶貝兒子,拉著朕求情了半天,攪得朕腦仁兒疼。”

看來,皇帝今兒是真生皇後的氣了。

不知怎的,平婕妤腦中想起了長樂方才的提醒。

“大殿下心情不佳,想是不願讓人瞧見,二哥且在旁勸他。”

宇文漱那個殘廢,承統無望,早早養成了揮金如土風流王爺的做派,宇文汲一直不喜。

如果讓宇文汲知道皇長子和邢王走得近,會不會讓宇文汲更不喜皇長子呢?

平婕妤一壁緩緩搓拿,一壁偏首同宇文汲絮絮閑話。

“陛下一會伴嬪妾去後院的摘筐木芙蓉花好不好,明日嬪妾想熬幾盅木芙蓉花糯米粥,給暄兒嘗嘗鮮,就是後院樹生得茂,嬪妾漏夜過去,會想起話本裏的精怪,害怕。”

多年的宮廷浸潤,讓平婕妤比誰都明白直面事實的沖擊。宇文汲多疑,她並不敢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,不若直接引著宇文汲過去安全。

宇文汲輕撫了撫她的手,半開玩笑道:“只有吾兒,沒有作阿耶的份嗎?一會暄兒還有抓周,現在吧,你讓下人帶路,朕陪你去摘芙蓉花。”

秋夜涼,重重回廊裏,小黃門戟子捧著漆盤,跑出了一身的汗。

他擡袖拭了拭滿額的汗珠,腳下步子不敢慢下分毫。

宇文暉是個暴戾的主兒,眼下又在皇帝面前吃了掛落,難免會拿手下的奴仆撒氣。

戟子不想當被殃及的池魚。說來也晦氣,好端端地,主仆二人染上怪病,不痛不癢,但渾身紫彤彤的,斑斑點點,任誰看了,都欲嘔。

這邊廂,宇文暉正同宇文漱埋怨自己的背運。他脫下褻衣,指給宇文漱看。

“前胸、後背、胳膊、雙腿……你看看,短短兩天,這紫瘡就蔓延至此,再這樣下去,還得了!皇叔你定要催催醫正,快快生些主意,給他們重重的賞金,能治好孤,升官加爵也甚是容易。”

宇文漱嘩嘩搖著折扇,為宇文暉送風降火,“殿下莫急莫急,本王這次尋的郎中,極擅去瘡止熱,這時節燥熱,地道又悶滯,想是氣血不通,才生了些熱毒的癥候。”

宇文暉猛然攥住宇文漱搖扇的手,“皇叔也覺得孤的怪病同地道有關聯對不對?前日地道被緹營衛發現,封了入口,而後孤就身現紫斑,你說這中間有沒有關聯?緹營衛那麽會查案,會不會順藤摸瓜查到孤身上啊!”

“緹營衛查到你什麽?”忽然來自背後一句涼涼發問,震得人脊背生寒。

宇文暉呆滯地轉過身子,入眼是烏泱泱垂首跪地一圈人,居中,站立著一臉鐵青的宇文汲,以及神色驚惶的平婕妤。

叔侄二人皆是一慌,跑下石階,撲通跪在宇文汲面前。

宇文漱搶先言道:“皇兄,臣弟晚上多飲了幾盅酒,出來發散,見皇長子殿下郁郁寡歡,勸慰了幾句,皇兄莫怪,殿下尚且年幼,以後會懂事的。”

寥寥幾句話,將自己摘得幹幹凈凈。

宇文汲並未理睬他,眼色含霜,上下打量了下松松垮垮穿著褻衣的宇文暉。

“一並說說你身上的紫紋是怎麽回事。”

腿肚子隱隱抽起筋來,宇文暉不敢擡頭直視君父,跪在磚地上,囁喏道:“兒子也不……不知……前幾日睡起……忽然就長了這些瘡疤……還請阿耶……饒恕兒子有礙……有礙君目。”

“哼——你倒有自知之明,既得病,何不大大方方請太醫來診治?可見是扯謊!方才朕親耳聽到你言及密道和緹營衛查案,現下給你機會,你不說,非要朕直接提你去宗正寺,你才會說話嗎?”

宇文暉向來極畏父親,眼下被天子之怒震得一激靈,幾乎要屁滾尿流,他求助地向一旁的宇文漱使眼色,指望皇叔好歹替他美言兩句。

宇文漱自然看在眼裏,他眼睛提溜轉了下,正欲開口,剛喊了聲“皇兄——”即被紛沓而來的腳步聲止住了話聲。

是禁軍衛隊,為首之人身著緋色官袍,手托一方錦盒,快步走近宇文汲,行禮道:“陛下,緹營衛有急事上報。”

來人是緹營衛主帥殷恪。

無人敢擋緹營衛的急奏,宇文漱識趣,徹底閉上了嘴。

宇文汲呢,也深吸了口氣,勉強按捺住胸腔的怒意,淡聲道:“你且說來。”

殷恪上前,側身在宇文汲面前低語了幾句,卻見宇文汲聞言接過錦盒,暫時平下的眉峰,立時又倒豎起來。

他猶有些難以置信,“此話當真?”

“句句屬實。”

下一瞬,勃然大怒的宇文汲狠狠將手中錦盒摜向宇文暉,砸中宇文暉的左肩,錦盒滾至地上,摔成三瓣,一枚十六節龍鳳玉佩赫然在列。

駭得一直撂手站幹岸的平婕妤,都戰戰兢兢上前為皇長子說軟和話,深悔卷入其中。

“陛下,動氣傷身,動氣傷身,切莫傷了龍體啊。”

這邊廂,聞聽偏殿動靜,傅太後也在眾人的簇擁下,匆匆趕來。

老太後氣道,“你這是作甚啊!打死他,不如打死我!”

宇文汲冷笑,“母親,且莫要再護著這孽障,您是不知他作下的好事。”

見長孫鬢發散亂,只著褻衣,瑟瑟發抖地趴伏於地,傅太後心中翻滾的,全是心疼和對兒子的責備。

“什麽好事歹事不興好好說話?你且說與我聽,哀家替你父子二人裁斷裁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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